姜纬 2021年7月21日
汪雪涯的《公共卫生间》系列,之前有沈珂、安光系等同仁赞誉有加,我仔细阅读后,深感名副其实。
摄影有无限的可能性,真正实践起来,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束缚和顾忌。许多摄影师总是抱怨题材日益狭窄,似乎已经没有不被别人拍过的题材了,他们总是把目光盯着不可知之处,苦思冥想,却总是忽略自己切身的生活经验和感受。
汪雪涯创作《公共卫生间》,来自于普遍的生活日常。她所凭借的基础,其实就是人的感官体验。四年多持之以恒的时间,语言和形式的完成度,借鉴类型学风格的表象下,蕴含着丰富的微妙的变化,这些都属于摄影师的头脑通过对外部世界塑造一个“模型”来解释感官输入的实在性。
公共卫生间,被汪雪涯用镜头端详着,我想不出除了“端详”这个词之外,还能有什么恰当的词来形容。呈现在照片中的一个个公共卫生间,失去了具体的功能性,产生了视觉性。这种视觉性紧紧围绕着一个核心而铺陈展开:人的存在。她对此作出了个人化的价值发现和价值承认,并建立了相应的修辞策略和话语结构。这要求摄影师不仅具有魄力,自主的意识,大方的姿态,还得具备足够的行动能力。
汪雪涯面对这些拍摄现象时,对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有着浓厚的兴趣。她把这种关联从时间中解放出来,独立地加以考量。因此,互相联系的现象在某种程度上也就形成了一把扇,它的摺子可以在时间中自如打开,反倒收获了可观的整体效应。
而随着它们变得日益开放、宽广,在表面上更加非艺术化,它们也变得更加耐看,更加拥有特写般的生动。
汪雪涯目前巳拍摄了两百多个各有特点的公共卫生间图像标本,以她生活的浙江为主,也开始涉及到江苏、安徽、四川、广东等地,关注重点是乡村和城乡结合部的公共卫生间,拍摄方式主要以采集公共卫生间的外观、内部结构、周边环境等跟建筑、造型、结构、功能以及历史文化线索的相关信息为主,兼顾季节、天气、光线、色彩等视觉元素。
想当年,罗伯特·弗兰克可以在“一片无趣沙漠映衬下的一座空荡荡的加油站”这种无聊主题里找到闪闪发光的东西,如此在贫瘠景象中感知视觉潜力的功夫,激励和启发了盖瑞·维诺格兰德:“我拍照是为了看看那些东西变成照片是什么模样。”
同样,在创作过程中,汪雪涯始终保持着对“自我”作为主体的强调。“自我”是一个积极的叙事主体——是“自我”作为摄影师在进行打量、编纂和展示,看看那些东西变成照片究竟是什么模样。
《公共卫生间》引起的反响,令人鼓舞。微信朋友圈的各种各样互动,各种各样信息的提供,已经给予了充分证明。
摄影早就不再是现实世界的简单的、被动的再现,今天的摄影师要学会与世界共处、并主动赋予世界某种东西的方式。
精神状态,经济迹象,审美趣味,环境风貌,地域特征,民俗人情,生活质地的斑驳和纷繁,公共卫生间就是以小见大、以点带面的载体,或者说是线索。人类行为的企图,人类社会的存在,就是这样子的,用霍金的话来说则是,“可以将生物定义为稳定并能够复制自身的有限尺度的复杂系统。”
——姜纬(评论家、策展人、出版策划人)